那是Alessia Antinori第一次去美國出差,她非常喜歡這段經歷。那晚的活動是參加在芝加哥舉行的晚宴,而她們家族標誌性的葡萄酒就位於這次晚宴菜單上最顯眼的位置。她們家族的輝煌歷史始於1385年Giovanni di Piero Antinori加入佛羅倫斯釀酒師公會。當父親Piero向八百名賓客簡要介紹這段歷史時,這位18歲女孩便坐在餐桌旁自豪地聽著。
父親快說完時,微微一笑,眼神閃爍著光芒。
他說道:「現在,有請我的女兒Alessia向大家介紹各位將要品嚐的葡萄酒。」
Alessia猛地坐直了身子。父親事先並未對她說過要在這麼多人面前發言。在她看來,今晚的晚宴不過是進行交際活動,並向個別賓客非正式地推銷安東尼世家葡萄酒。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然後向講台走去。
當Alessia開始講話時,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了。幾分鐘後,她就把觀眾從風城芝加哥帶到了陽光普照的托斯卡尼鄉村。她自幼就穿梭在葡萄園中,賓客用酒杯輕輕旋轉的葡萄酒正產自那裡。豐收的喜悅帶給她最美好的回憶,而葡萄酒和葡萄栽培學則是她的第二天性。
Alessia回憶道:「雖然那晚的發言我全無準備,但我的發言受到熱烈歡迎,那是一次美好的經歷。我父親就是這樣。他總是讓我們在未作準備的情況下面對挑戰。」
儘管對Alessia來說成敗在此一舉,但父親對她取得成功從未表示懷疑。三個女兒從小深受家族葡萄酒傳統的薰陶,對葡萄酒有著深厚的情感。幾年前,Piero和大女兒Albiera去加拿大拜訪進口商。他因為急事突然被叫回家,留下Albiera去完成葡萄酒晚宴、品酒會和會議等緊張的日程活動。年僅18歲的Albiera臨危受命,且表現出色。
儘管Albiera、Allegra和Alessia對古老的家族生意有著自然的天賦,但她們並非注定會成為進入該行業的Antinoris家族第二十六代傳人。在她們幼時的意大利,職場女性與非職場女性的比例是一比二。而在葡萄栽培和釀酒行業,女性幾乎是鳳毛麟角。
然而,Piero當時已經表現出要顛覆傳統的決心。20世紀60年代,由於意大利葡萄酒的集體聲譽因供應過剩而受損,Piero在全球歷史第五悠久的釀酒商處引入先進生產技術,專注於質素而非數量。在隨後的十年中,他成為托斯卡尼葡萄酒的改革先鋒。
葡萄酒要達到法定產區葡萄酒(DOC)級別--意大利葡萄酒所能達到的第二高級別--必須遵循嚴格的標準,例如所使用的葡萄品種必須達標。受到法國旅行期間獲得的最佳實踐的啟發,Piero決定打破一些DOC的限制。他決定在家族的天娜葡萄園種植幾公頃的赤霞珠葡萄。他還推出了由新橡木製成的橡木桶,體積較小,取代常用的大型、舊式傳統橡木桶。隨後生產的葡萄酒——傳統的桑嬌維塞加赤霞珠葡萄酒,從1975年開始不使用白葡萄——呈濃烈的紅寶石色,帶有濃鬱的黑莓香味。
天娜完全是非傳統的。
Allegra表示:「父親的事業取得了驚人的發展,新莊園以及他為改善莊園而進行的投資意味著我們能夠僅用自己的葡萄釀造葡萄酒,從而保證質素、特性和風格的一致性。自28歲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控制權開始,他便擁有長遠的眼光。作為一家延續數代的家族企業,具備這種長遠的眼光非常重要。我們的傳統就是深謀遠慮,長遠佈局。」
隨著時間的過去,Albiera、Allegra和Alessia將越來越多地參與推動安東尼世家的發展。也許家族近年來最引人注目的成就,便是在佛羅倫斯附近開發了安東尼世家經典基安蒂酒莊,以此作為他們的總部。令人驚嘆的當代建築完美地融入了綿延起伏的鄉間風景,這是家族傳統與創新相融合的完美體現。
酒莊坐落在半山腰上,裡面設有葡萄園、瓶裝陳釀和釀酒酒窖、橡木桶窖、辦公室、品酒室、商店和餐廳。酒莊共有三層,其間由漂亮的螺旋樓梯連接,該建築的設計強調節能、葡萄酒生產的理想氣候以及完全自然的陳釀條件。2022年,該酒莊榮獲William Reed世界最佳葡萄酒莊園排行榜第一名。
Albiera於2016年接替父親擔任安東尼世家總裁,她回憶道:「該項目非常冒險,但卻是面向未來的一次飛躍。該項目耗時七年,期間狀況頻出。儘管面臨諸多挑戰,但我們知道其意義重大,而且我們家人之間可以輕鬆討論。我對其最終取得的成果非常滿意。這是一個釀造葡萄酒的好地方,對我們的員工來說,這裡的工作井然有序,而且已成為葡萄酒愛好者的重要目的地。」
作為一家延續數代的家族企業,具備這種長遠的眼光非常重要。
二姐Allegra表示:「天娜完全是非傳統的,新的『超級托斯卡尼』分類的首批成員之一,人們普遍對此有所誤解,但一些有識之士,其中就包括一位著名的葡萄酒作家和佛羅倫斯最古老的葡萄酒館老闆,很快就意識到我們所做的事情的意義。」
顛覆傳統後,天娜的直接回報是被貼上「vino da tavola」(餐酒)的標籤,這是所有葡萄酒中最基礎的入門級別。儘管這是一種歪曲,但也只不過是一個技術問題。天娜和索拉雅——安東尼世家另一款超級托斯卡尼葡萄酒——贏得了鑑賞家的青睞和葡萄酒評論家的讚譽。二十年後,葡萄酒分級制度將被重新制定,以納入該等及其他開創性的葡萄酒。如今,部分超級托斯卡尼葡萄酒已贏得葡萄酒最高級別——優質法定產區葡萄酒(DOCG)級別。
即使面對傳統主義者的反對,創新也是幫助Antinoris家族作為酒商生存和發展了六個世紀的傳統特質。在此期間,他們克服了許多挑戰,包括政治動盪(最著名的事件是一位16世紀的祖先被托斯卡尼大公處決)、經濟動盪(包括西班牙帝國以新世界黃金禍亂歐洲時的惡性通脹)、戰爭(如二戰期間對安東尼世家莊園的空襲)、瘟疫(佛羅倫斯的人口因17世紀的一場瘟疫而大量減少)以及自然災害(1966年的洪水沖毀了Antinoris家族的地窖)。
隨著女兒們加入公司的意願和能力逐漸變強,Piero採取了重大措施。十年前,安東尼世家的大量少數股權被出售給英國一家大型上市公司,該公司主要經營酒吧、釀酒廠和酒店。然而,該公司與Piero的願景不同,尤其是由於Piero計劃投資更多優質葡萄園。20世紀90年代初,在意大利痛苦的經濟衰退中,這家跨國公司建議收購Antinoris家族的股份。但Piero成功地進行了反要約,為此他大量舉債,這需要他將家族在佛羅倫斯的祖屋作為抵押。
儘管這麼做風險極高,但他的策略取得了成功。安東尼世家又回到了家族的完全控制之中,並且繼續在一些最好的葡萄酒產區尋找優質葡萄園。到世紀之交,該公司的業務不僅覆蓋托斯卡尼和翁布里亞的一些最重要的葡萄酒產區,還將業務拓展到皮埃蒙特、倫巴底和普利亞等地區。其還收購了美國的Antinori Napa Valley酒莊以及智利的種馬園酒莊。
安東尼世家經典基安蒂酒莊還設有一個存放多年來收集的藝術品的空間。這家族對藝術方面的贊助就像對葡萄酒的專注一樣由來已久。安東尼家族紋章——一種金色和天藍色菱形徽章——由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家Giovanni Della Robbia於15世紀初用陶瓷製作而成。新酒莊建成後,各種繪畫、陶瓷和手稿藏品從佛羅倫斯的安東尼家族祖屋轉移到了展覽空間。
該公司副總裁、熱衷藝術品的收藏家Alessia表示:「葡萄酒和藝術是人類從自然汲取靈感的傑作,對兩者的熱愛是相互依存的。我不僅在展覽區域展示我們家族收藏的歷史作品,還委託製作與自然和釀酒相關的新作品,專門為安東尼世家經典基安蒂酒莊而創作。為了這些作品,大多數藝術家都和我們在一起待了幾個星期,體驗我們的文化。我們在佛羅倫斯的美麗中長大,因此希望透過藝術為這種美麗做出貢獻。」
酒莊的一個庭院頂部設有日光反射裝置。該裝置將太陽光線折射到下面的地面上,形成一個運作的日晷。該裝置由藝術家Rosa Barba命名為日晷(新式),是家族為該酒莊委託製作的第一批藝術品之一。雖然其利用了最古老和最自然的計時形式,但電腦可以全天調整鏡子至正確位置——這是傳統與技術的結合。家族將這件作品描述為「一台充滿想像力的機器……一個來自時間與空間的記憶寶庫」。
除了歡迎葡萄酒愛好者前往安東尼世家經典基安蒂酒莊,家族還尋求將托斯卡尼美食送達更廣闊的世界。大約70年前,第一家Cantinetta Antinori餐廳在家族位於佛羅倫斯的歷史悠久的祖屋底層開業。過去的三十年裡,在當代Antinori家族幫助下,托斯卡尼美食和葡萄酒被送往了選定的國際地點。蘇黎世、維也納、莫斯科、蒙地卡羅以及倫敦(自2023年9月起)都將開設Cantinetta餐廳。
餐廳業務負責人Allegra表示:「Cantinetta餐廳旨在讓人們在『我們家』品嚐葡萄酒以及我們的家族美食,體驗真正的托斯卡尼味道。這是直接接觸消費者並讓消費者更好地了解我們文化的一個絕佳方式。我們的理念是遵循我們的價值觀和傳統。當然,我們每隔幾年就會推出一些當代元素,同時始終與傳統一脈相承。我們的理念是透過獨立營運提供質素最上乘的產品。我們不想經營連鎖店,這是一項與我們莊園的葡萄酒和產品密切相關的活動。」
Albiera、Allegra和Alessia在葡萄酒行業為女性開闢了一條道路,她們不再覺得自己是異類。安東尼世家本身在推動變革方面發揮了突出作用:現在約有三分之一的員工為女性。Alessia稱這一進步「至關重要」,突顯了女性對其銷售和營銷以及釀酒本身的貢獻。安東尼世家的兩位現任首席釀酒師也是女性。
Albiera表示:「與我上世紀80年代參加工作時相比,該行業的女性越來越多,儘管如此,意大利的變革速度比盎格魯-撒克遜國家要慢。但我認為,我女兒這一代人面臨的情況將會較為輕鬆。現在開始步入該行業的女性通常接受與男性相同的教育,而她們正在追隨其他女性的腳步,這些女性已經證明她們在完成這類工作方面與男性一樣也能頂半邊天。」
該公司在第二十六代人的領導下,成為意大利最著名的葡萄酒生產商之一。安東尼世家在一些主要的高質素葡萄酒產區開展業務,於2023年被Drinks International評為全球最受歡迎的葡萄酒品牌,成為第一家獲此殊榮的意大利酒莊。
Albiera表示:「我們姐妹們很榮幸能夠繼承父親和已故祖父的遠見卓識與勤奮,如今,我們也有下一代人要進入該行業,這非常重要,因為這家公司既是為了發展業務,也是為了家族興盛。
自幼時起,我們就一直被教導,我們必須對我們今天所經營的家族事業進行培育和提升,才能將其傳給下一代。
Albiera、Allegra和Alessia:我們的人生
Allegra Antinori說道:「我們在托斯卡尼鄉村的博爾蓋里村附近長大,我們家族在那裡擁有一座最古老的葡萄酒莊園。我們起初在附近上學,所以我們的成長與鄉村生活息息相關。我們按照農業的節奏生活。我們姐妹們會把摘葡萄、用腳碾碎葡萄以及裝瓶當作遊戲。收穫對我們來說是一段快樂時光。積極參與釀酒過程有助於我們了解其所需的流程和耐心,並認識到手工方法、技能和人的感覺對質素有多麼重要。」
她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去佛羅倫斯上高中,即便如此,我們仍然經常接觸葡萄酒釀造工藝。我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通常繞不開葡萄酒,要不是檢查酒窖,就是在天娜園周圍的鄉村散步。我們十幾歲時就開始和他一起環遊世界,參加各種品酒會和葡萄酒晚宴,或者探索新的市場和葡萄酒產區。我們就是這樣開始了解銷售以及其他葡萄酒產區。」
Albiera表示:「我們在加入家族企業時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壓力,作為長女,我成年時,意大利和其他南歐國家的女性不怎麼工作或者不太需要工作,而我十八歲便開始工作。那時候我開始陪父親出差。當時,意大利的葡萄酒業和農業幾乎都是男性,而我是少數不多的女性之一。儘管如此,我們工作起來還是覺得沒什麼不自然的地方。」
Alessia說道:「當姐姐們直接進入該行業時,我去上大學了,我渴望體驗佛羅倫斯以外的生活,所以我選擇在米蘭的一所公立大學學習葡萄栽培技術和釀酒。這門課只有二十五名學生,我是僅有的兩名女性之一。大家一起在米蘭和熱拿亞之間的一個偏僻鄉村生活了兩年,以便獲得實踐經驗。學生和教職員工是一群很棒的人。」
我們姐妹們都在業務發展中發揮了積極作用。
Allegra表示:「我們姐妹們都在業務發展中發揮了積極作用,更重要的是,即使我們每個人都有孩子,我們也做到了。對於女性來說,這可能是最複雜的因素,她們既要滿足不斷增長的家庭需求,又要承擔工作責任。然而,我們總是設法積極參與,確保大家具備必要的靈活性。一切都感覺順理成章。」
Albiera表示:「我們的下一代已經有三名成員加入我們家族企業,Allegra的兒子是一名經濟學畢業生,正在積攢營運物流方面的經驗。我女兒已獲得葡萄栽培技術和釀酒學碩士學位,並已在納帕谷完成一年的葡萄栽培工作。她熱愛大自然,對土地擁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我兒子在澳洲為一家法國大型跨國公司工作了三年,此後一直負責我們的氣泡酒業務。他現在負責我們位於智利的種馬園酒莊。我想說,我們讓他們做了完全適合自身性格的工作。」
Alessia表示:「我的兩個孩子現在還只有八歲和十二歲,但他們已經和我一起在羅馬郊外的小酒莊採摘過很多次葡萄了。儘管他們長大後並沒有義務加入,但是,如果他們有興趣加入,也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我覺得他們在看到我工作這麼忙並且還要出差後,他們非常好奇。他們很小就跟我一起去美國,每次去一個月。」
Allegra說道:「我們家族的人一直對外部世界抱有強烈的好奇心和開放的心態,我們的父親每年去美國兩個月,而我為了了解亞洲市場,最近去了亞洲三個星期。要想了解一個市場,就必須實地考察。我們不能遠程銷售葡萄酒。我們姐妹們總是到處旅行,搭乘飛機去探索新事物,去見客戶,去考察市場。我認為考察新市場時,可以學到最多的知識。我認為旅行就是我的大學。」
Albiera表示:「我有很明顯的意大利人、托斯卡尼人和佛羅倫斯人的特點,但真正的佛羅倫斯人總是熱愛旅行。數百年來,佛羅倫斯一直在向世界輸出其產品、藝術和思想。我從小就開始旅行,而且一直到現在,我感覺自己非常幸運。旅行是洞察和靈感的來源,因此對我至關重要。每次旅行都能給我帶來新的想法或體驗。因此,我是一名全球公民,但我覺得最自在舒適的地方是佛羅倫斯。」